白袍少年在书院转了大半,觉得无甚乐趣,便来到藏书楼的一楼大厅,随便找了本书,寻了个座位,一边吃香酥蚕豆,一边胡乱翻书打发时间。
这时一个儒生怀抱一卷卷厚厚的竹简缓缓走至书架前,把这些竹简整齐有序的摆放在书架上。
“打杂的,你挡住我家郎君找书了。”
小厮直接把他推开,身穿天青灰暗纹交领长衫的年轻人微笑着按了一下那名小厮的肩膀,小厮哎呦一声,痛的直不起腰。
年轻人道:“他虽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借读生,但好歹也算是你的同窗,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
“原来今日来了个新人,要不要给你点见面礼?”
对面之人正是和文炳,他是和忱的堂弟,书院有名的校霸,经常欺负没有背景的学生。
年轻人对儒生很有礼貌的道:“麻烦帮我把这里的掌书请来。”
儒生畏畏缩缩的点点头,很快上楼去了。
和文炳抚掌大笑:“许敞算个什么东西,你想要告状,直接找边山长好了。”
另一位纨绔子弟狂妄叫嚣:“和兄,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和文炳的小厮招了招手,门外的护卫就闯了进来,把那个年轻人团团围住。
“像他这样一点不懂得尊师重道,自然也入不了上品,陆云正巡视汝南,说不定和家还会落个管教不严之过。”
和文炳虽然不认识这个少年,但见过陆玩的小厮南絮,遂变了脸色,摆手示意那些护卫退出去。
“看在陆兄的面上,这次我不与你们计较,以后再跟你们好好算账。”
望着和文炳带着几名纨绔跟班气呼呼地离开了,少年嘻嘻一笑,手拿一包蚕豆,走到年轻人跟前,问道:“要不要尝一尝,很好吃的。”
他笑着婉拒,然后转身来到一排书架前,开始翻找书籍。
少年也跟过来,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房王畴。”
“你也是借读生?”
王畴沉默的点点头。
“你是吴房县人,可听说过薄家旧宅有水鬼一事?”
“我从不信鬼邪之说。”
王畴拿着竹简就要走开,少年却拦住他,笑问:“快到午时了,你是准备去食堂用饭吗?”
王畴摇摇头,“我不去食堂。”
食堂里的饭菜多数都是免费的,豪贵子弟根本不屑于去食堂,书院的借读生大部分是富家子弟,对饭食也会有诸多挑剔,城东新华街上的各种小吃铺很是出名,他们闲暇时常去光顾那里。
“那你就是去新华街了,正好我也想去那里找点东西吃,不如我们结伴同往?”
“好吧,方才你帮了我,这顿午餐我请你。”
夜半三更,一宿舍仍亮着灯,这是副山长周泽的寝所,今晚他留校住宿,摆上一盘残棋,正是当年延良和薄纶二人未下完的棋局。
周泽是汝南安成周氏嫡系子孙,本该和周伯仁一样仕途平顺,但他运气不佳,在接受吏部任命赶赴洛阳之前,他的父亲突然离世,在家守孝三年后,又恰逢司马炎篡夺曹魏江山,一众拥护曹氏的旧臣不是被夷三族,就是惨遭贬谪流放,周泽遂选择了隐世。
延良担任汝南书院山长时,邀请旧交周泽一起来书院共事,周泽多次拒绝,无奈延良每隔几日便登门拜访,周泽这才答应进入书院任副山长一职。
在延良离世后,周泽曾生辞职之念,但边俶的突然出现,以及书院内发生的各种怪事,让他心生疑窦,故而他选择继续在书院留任。
“你们来的很准时。”
陆玩和雨轻并肩走过来,雨轻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你在书院这几日,一直很安静,除了去藏书楼看看书,就是去爬爬山,要么去菊下楼用饭,这里虽然耳目众多,但对你来说,也许更方便做事。”
陆玩微笑道:“周老先生豁达爱自由,为何偏偏要把自己困在这个书院呢?”
周泽捋须一笑,示意陆玩坐到棋桌对面。
“我想这区区一个书院自然是困不住先生的,延山长是您的旧友,不知您可有参透这盘棋的奥秘?”
周泽垂下眼睑,视线落在棋盘上,慢慢道:“其实真正被困在这里的人是子善兄(延良字),这些年我看着他为了书院组建培养一批授业的经师,诸事亲力亲为,他一心都扑在书院上,即便如此,他还每日自省,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他,他的变化很大,年轻时的他性情旷达,不随流俗,潇洒不凡,我亦不如他,可是在公沙稷死后,他却变得喜欢与往来的达官显贵游玩饮宴,乐此不疲。”
陆玩审视着这盘残局,沉吟道:“他如此苦心经营这个书院,为的恐怕不是这些学子。”
周泽落下一白子:“不为荣华,不好财色,只为实现自己的抱负,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和公沙稷、薄纶怀揣着一样的抱负,却投错了门,才招来杀身之祸。”
“我听闻你在谯国揭开了一些陈年旧事,可是在汝南,你恐怕没有闲暇查什么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