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正月十六,耗磨日。
万年县宣阳坊,县衙斜对的琅琊郡公府,白幡飞扬,哀声恸天。
大唐名将牛进达,薨。
其日,天子诏“其遭虫水处有贫乏者,得以正、义仓赈贷。雍、同二州,各遣郎中一人充使存问”,并为牛进达罢朝三日。
唐初三日一朝,罢朝三日,也就是免了一次朝会。
但诸司的运转依旧,紧要政事、国事仍通过政事堂与两仪殿处理。
准动用正仓赈济、借贷,这是极少出现的事,实在是损失略大才让永徽天子下了决心。
好歹,永徽天子不像太宗那貔貅性子,赈济方面是比较痛快的。
没辙,自改元以来,不是这里水、就是那里旱,某些人还觊觎着宝座,若不能尽快稳定下来,保不齐横生枝节。
朝廷不给灾民钱粮,他们是没法尽快恢复的,总不能捂着他们的嘴,不许他们哭吧?
永徽天子心头在嘀咕,是不是永徽这个名头太大了,导致承受不起?
正月十九日。
黄门侍郎、平昌县公宇文节加银青光禄大夫,依旧同中书门下三品;
守中书侍郎柳为中书侍郎,依旧同中书门下三品。
“守”字在官方术语里,指以低品秩官身任高职事。
中书侍郎正四品上,柳原职兵部侍郎为正四品下,用“守”字恰如其分。
这一次是正式把柳品秩提起来了。
鸿胪寺中,少卿要朝朱、寺丞田达真、典客令穆古有几分不忿。
中书省、门下省的侍郎,都可以同中书门下三品,视为宰相,为什么自家堂官倒不行!
摘下尉,捧着贺钩雄的茶汤,不咸不淡地吃了一口,范铮笑道:“你们还真是闲的!”
加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对范铮而言真没那么重要。
一个书不怎么读、武几乎半残废的小坊正,能混到九卿之一,祖坟都快喷火山了好吗?
非要争那个宰相之名做什么,又不多拿一文钱俸禄。
虽说堂厨确实不错,可官厨也差不到哪里去,同样是指定场所种植、养殖的产物啊!
比如说官厨里吃的鸭子,断不是东市、西市里嗉囊强行塞满砂石、糠秕的鸭子,而是司农寺钩盾署供应的活鸭,嗉囊半空,生命力顽强着呢。
譬如今日,食手一刀封喉,倒提鸭脚、鸭翅根放血,直到鸭子再不挣扎了,才将鸭脖子别于翅膀下,扔于木盆,沸水烫之拔毛。
孰知那鸭子被水一激,竟跳出木盆,仓惶着满衙乱跑,杂役们手忙脚乱地追了一里余,才算将鸭子正法了。
心头惶恐的食手,伏地向范铮乞罪――因为,鸭血淋了半个鸿胪卿。
若是讲究一些,再据此占卜个吉凶,食手虽死亦难辞其咎。
那些玄乎的事,未必有人尽信,但想收拾你时,他们一定信!
“既然知道有过,把鸭肉做得香一些,让本官口齿给它定罪。”
范铮一本正经地开口。
食手兀自筛糠,田达真一脚踢到他屁股上:“还不赶紧把鸭肉做好,请堂尊给它治罪!”
傻的,听不到堂官说是“过”而不是“罪”么?
食手大喜,爬起来叉手,转身奔官厨而去。
要朝朱大奇:“堂尊仁慈,下官是佩服的。只是,身于与礼部一脉相承的鸿胪寺,凶仪之事也在执掌中,堂尊就没一点忌讳?”
范铮笑道:“就是忌讳,才要将它超度了啊。”
哄堂大笑。
能在鸿胪寺里厮混的,怎么也得有点文化,不能开蒙了就混入官员体系不是?
所以,范铮的“超度”,几乎都秒懂。
鸿胪寺此时在衙中的数十号人,心头都松了许多。
堂官不罪食手,其人好处得多,想来不至吹毛求疵。
在这么一个堂官手下做事,想来都能多活几年。
官厨做好膳食,那只鸭子果然被绑成了葫芦状,送到范铮案上。
范铮轻咳一声:“本官说两句:愿鸭子为本官超度后,来生可以自由飞翔。开吃!”
说两句,那就是两句,范某没有来回讲正确废话的陋习。
正常状况下,任何一个官员,不逞官威、不说废话的状况下,能说一刻钟的干货就很了不起咯。
现实往往是,台上滔滔不绝,台下暗暗骂娘,洋洋洒洒数万言,总结下来无一物。
范铮不是陆飞甲,也不是陆甲生,不能一人横扫整只葫芦鸭,只能拳拳盛意地邀请要朝朱、田达真、穆古一并下箸,倒让寺中官吏觉得堂官亲近僚属。
穆古岁数偏大,这种耙烂的葫芦鸭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