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明廷宣府、口外信使不断。
明军正在怀来一线与前来堵截的京畿诸卫所以及蓟镇一部对峙于黄花镇、天寿山一线。
因为明军已经打到了老张家祖坟,张璨这下子是真的发疯了,他令首辅沈翰亲自坐镇巩华城,严令不得放明军越过防线,毁坏历代先帝陵寝。
所以京畿卫所也明白,此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往日里散漫无比的士卒、军官全都跟打了鸡血一般拼命拦截明军。
明军御前四营和山西周于德部猛攻不止,但却被明军一次次依靠地形化险为夷。
朱厚熜也着急了,眼看着大魏朝的都城遥遥在望却始终打不进去,他终于火了,接连派出十二拨使者从宣府绕行至口外,催促鞑靼不要再坐山观虎斗,并且一次次将给俺答的好处层层加码。
俺答接见使者,依旧笑脸相迎,任凭对方怎么说,他还是各种诉苦,再不济,当着使者的面,派出部下假模假式的攻城一攻城。
可那种还没到城下就退走的攻城,就算是不懂军务的人来了,也能看出俺答的敷衍。
明军正在跟魏军对峙,这节骨眼上使者又不能得罪俺答,只能不断求告、哭诉、加码。
自开战以来,原本答应的银钱粮草如今已加至恐怖的数字。
给俺答的封号从最初的诚意伯,到顺义王,如今也成了北元大汗、大皇帝了。
可是俺答咬死了就是不肯尽力,明摆着就是等明军和魏军互相消耗的差不多了,再一鼓作气入关捡桃子。
使者回报之后,朱厚熜勃然大怒,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仿佛要噬人的寒芒。
严嵩这时道:“为今之计,咱们是肯定指望不上鞑靼人了,陛下,我看,咱们还是要从魏军那里动心思!”
徐阶道:“惟中兄,你的意思是……?”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咱们只要把给俺答的条件给了另一个人,你说对方会不会心动?”
朱厚熜转头看向严嵩道:“有话直说,不要绕弯!”
严嵩连忙站起拱手道:“陛下,既然八达岭一段,咱们无法突破正面,那就想办法收买其它地段的长城关口守将。”
高拱摇了摇头:“恐怕有点难!如今关城紧锁,说客根本没办法混进去!”
严嵩笑道:“高阁老,咱们是没办法让人入关,但魏廷自己人呢?”
此言一出,高拱顿时醒悟过来大喜道:“那个魏廷派来的探花郎!”
……
张璨一夜未睡,形容困倦,到了天刚蒙蒙亮,他再也扛不住了,在王勉的搀扶下准备回宫休息一会儿。
就在窦开等起身相送之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所有人心中一抖。
只见一名内阁中书神色仓皇地从外小跑着来到门前,将手里的兵部加急驿递递给了门口的太监。
那太监不敢耽搁,连忙将信呈送给张璨。
张璨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拿着信的手始终不敢拆开信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璨的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地揭开信封从中抽出信件。
展开信件,张璨只看了一眼便愣在当场,随即拿着信纸的手没有抓稳,那信纸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皇上!”
“陛下!”
“快来人呐!”
张璨昏倒后不久,很快就在太监的服侍下躺在内阁值房的榻上。
众人又是扇风,又是擦脸,又是灌参汤,最后还是窦开仗着自己是皇帝大舅子的身份,狠狠掐了张璨的人中,张璨才悠悠醒转。
但张璨醒后却双眼看着值班的瓦顶,一句话都不说。
窦开见状拿去那封信,看完后顿时手脚冰冷。
三辅马世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昌平?”
窦开转头愣愣地看着马世明道:“贼军绕行常峪城所,出现在昌平,一路袭击了巩华城的沈阁老大营,大部绕道天寿山后,我军猝不及防,八万多人呐,八万多人呐,死伤无算,投降者甚众。据说有人看见秦世贤也降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秦世贤是什么人,可以说,他带领的蓟镇一部,已经是抵挡明军最后的精锐了。
可就连他也降了,也就是说,京畿之中,除了蓟镇最后的兵马,已经没有人再来抵挡明军的兵锋了。
窦开冷静了一下,随即下令道:“快,严令蓟镇刘总兵,率全部蓟镇人马回援京师!”
“另,着使者前往抚宁,招陈应诏部速度西进救援京师!”
“再,三大营拆掉四城周围民房,准备迎贼。”
窦开一连说了三条,马世明惊骇莫名道:“窦阁老,蓟镇若是带兵南下,那俺答……”
窦开苦笑一声:“现在京师尚且难保,京畿……走一步算一步吧。”
马世明一脸悲怆恨声道:“国家养兵百年,勤王诏书已下数月,但陕西、宁夏、南直、山东的兵马却无一兵一卒前来,都是些悖逆之徒、忘恩负义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