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繁不知道有人在她死后给她报了仇,更不知道赵王的下场远比原本剧情要惨。
此刻她正靠在充斥血腥味道的城墙边,喝了一口掺着马肉的热汤。
那热汤在这冰天雪地的北疆中冒着热气,里面只飘着一片薄薄的马肉,可谓是寒酸的不能再寒酸。
可即便是如此寒酸的东西,在这弹尽粮绝的城中,也是绝顶佳肴。
从北狄来犯到如今,整整三个月时间,边军守到弹尽粮绝,守到老将军去世,守到吃了少将军的战马,他们依旧没有等到朝廷的一点支援。
岁繁咬了一口掺了大半麸子的饼子,怼了怼身边人:“醒醒,还有一会儿就换岗了。”
身边那人睁开无神的双眼,充斥血污的手哆哆嗦嗦的端起那一碗热汤,也顾不上那几乎能将人给烫死的温度将其一饮而尽。
喝完,他一甩手将碗摔到了身旁,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换岗,换个屁,我宁愿死在这城头上!”
痛痛快快的战死,也好过一日日看着城内弹尽粮绝,被饿死在这儿。
周边守城的兵卒听到这处的声音,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投过来。
这些日子,这种话他们不知道听了多少,甚至在一刻钟前自己可能也说过这话。
若不是有老将军爱兵如子的名头撑着,有少将军公平公正的法纪顶着,说不准城内此刻已经生了哗变,砍了将军的脑袋出城投敌去了。
如今兵卒们感于将军的恩德死死守在这里,但也仅此而已了。
对于胜利,对于活下来,他们是没有任何的期待的。
那狗娘养的朝廷在后方京城吃香喝辣,数月不给他们一点支援,他们就是死守着城池又有什么用?
岁繁敏锐的察觉到身边蔓延的绝望怨怼情绪,不由得一拍身侧那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战友的肩膀:“这话让你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可不想死。”
那兵卒一指城墙外头,冷笑:“想活着,去投敌啊!”
岁繁眼白一翻:“那还不如死了呢,我老子娘都死在他们手中,我就是畜生转世也不能投敌啊!”
众人听着她的话,木然的眼睛闪了闪,随即又呆呆的看向了城外。
这做边军的,哪个和北狄没一点血仇?
而且,他们抵抗的如此激烈,那些北狄人进城可是要屠城的。
左右都是一个死,还是老实守着吧。
远处按着刀柄暗暗观察此处的监军见绝望躁动的气氛因着几句话稍稍缓和,不由得松了口气。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亲自动手结果了并肩作战的弟兄,可这城不能在里头破,城里还有幼小等着他们护着呢。
“走了走了,快去休息,换下一批人来!”他揉了揉脸,强给自己弄出些好脸色来,通知兵卒们换岗。
兵卒们随着他的命令木然的起身,等着另一批人换岗。
岁繁夹在这群人之间,朝着满是臭脚丫子和血腥味道的营帐中走去。
她如今这身份,是替父报仇女扮男装入军营的猎户之女,不仅一手大使得虎虎生风,就连弓箭也是百步之内必取人性命,可谓是精锐士卒了。
但很可惜,她替父报仇的可能性不大,与这城一起殉了的可能倒是百分之百,且史书上根本不会留下她哪怕半点痕迹。
“这就是我们炮灰的命运吧。”她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幽幽的叹息。
系统:【事少钱多的命运?】
岁繁一乐:“哎呀,你别打扰我的多愁善感。”
在尸山血海中爬过来的人,早就已经对死亡免疫,如今在这等残酷的场景下,岁繁还能如此轻易的笑出来。
某处箭楼之上,少将军手持千里镜观察城外的战况,眼中却猝不及防的闯入这场景。
他一怔,觉得颇有些荒唐。
在这有今天没明日的地儿,居然还有人能笑得出来》
这人到底是缺心眼,还是没长脑子啊?
岁繁揉了一把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伸了个懒腰,朝着大营而去。
跟一群老爷们住在一起,岁繁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且不说这脏兮兮还穿戴着皮甲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女的,就说现在这些人连吃饭力气都没有的样子,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琢磨别的?
她一回营帐,果不其然听到一片的呼噜声。
抻开自己老长时间没洗的被子,岁繁蒙头也加入了这些人的序列中。
再醒来,天又黑了。
岁繁听着外面的铜锣,喃喃道:“我的生物钟啊。”
“啥钟?”战友们睡了一觉,眼中多了些神采,有心情打听闲篇儿。
岁繁呵呵一笑:“我还没孩子呢,谁给我送终啊。”
话音一落,整个营帐里又安静了下来,有绝望的气息蔓延。
有孩子又怎么样呢?
在这全尸都留不下的地儿,还指望别人给你办丧事?
做梦呢吧!
大营外,前来慰问士兵的少将军听着里面的动静,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