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荆州战事已毕,回长安的路上,赵臻收到皇帝许多信,每封都在辩解,她后来已经懒得看,只让人烧了就是。
长公主和裴相陆续回京后,和以往一样平静无波,好似在军中斩天子来使的事压根不存在。
公主府内,赵臻沉默地坐在院内,指着角落梨花树,对裴旭道:“我们先前,常在那陪她玩。”
她一刻也无法忍受御座上的蠢货,闭了闭眼道:“还需要一年时间,你这段时日回来住。”
裴旭那双凤眼因惊讶而微微睁大,怕她反悔似的连忙点头。
她喝了口茶,沉默半晌后道:“你怎么站的那般远,坐近些。”
赵臻听闻他此战中差点被一箭射瞎,见他不动,走到他面前仰头,贴近了仔细看,果真眼尾有道疤痕。
女子的指尖轻轻碰了下疤痕,她哽住半晌,分明阔别已久,夫妻二人却相对无言。
赵臻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和他聊些什么,她那些烦心事,随便拎一个倾诉,都是军中机密。
“明则,益州风景甚佳,待往后有空。”她嘴唇有点发干,“待往后有空,我们一起去,带上清儿。”
裴旭凤眼微垂,明知道这个往后杳无定期,仍燃起一丝期待,微笑道:“好,可赵清往后会有玉书陪着,只我们两人就好。”
寥寥数语,她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骤然崩塌,抱着眼前的男人痛哭。
“可是裴郎,还要等多久。”赵臻杏眼湿润,望着他道:“我总觉得,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她的嘴唇被捂住,含糊不清道:“这些年,内忧外患,天灾频出,我长兄说的没错,大周的命数尽了。”
一滴滴眼泪砸在男人的手背,裴旭喉咙发紧,低声道:“不会的,臻儿还有我呢。”
像听到什么笑话,赵臻定定看着他:“明则,我没有怀疑过你的真心,只是我们一举一动,本就不能凭真心。”
“何况,就是因为有裴氏,”她声音有一瞬扭曲,“我才愈发觉得大周要亡。”
裴氏的子弟,每一个拎出来不说是英雄人物,至少帮裴旭守住一城绰绰有余。
再看看赵家那些男人,没几个立得起来的,反倒喜欢指指点点,叫她觉得孤木难支。
裴旭万分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帮你。”
“你如何帮我,借钱粮?与裴氏做交易,不如和荆益东南边那几方势力做,路途近且价低。”
“无须借,我给你。”
赵臻笑了一声,摸着他的脸颊道:“明则莫要说笑,你拿什么给?自己的威望么?”
她声音幽幽的,“你手底下的兵马和部下也缺钱粮,他们跟着你,是博前程的,不是看裴相拿军政大事讨妻子欢心的。”
十室九空,无人耕田,几年水灾蝗灾旱灾接连来,收成不好,哪里都缺粮,裴旭的凉州军是轻骑,还要养马匹。
“何况,我仍欲向东扩张,倘若哪日能杀了傅兴,我会北上。”她顿了一下,“裴郎,我对你的青州很感兴趣。”
裴旭沉默半晌,被她的话噎住,忽然轻笑一声:“给你就是。”
赵臻没接他的话,毕竟嘴皮子一碰的事,他倘若真把青州给她,她派去赴任的官员估计去一个死一个。
就像她在荆益的亲信,都盼着驸马和裴氏的部下早日暴毙。
*
自从裴旭回到公主府,面对愈发少言的赵臻,他学会了没话找话。
入夜,赵臻推开想亲近自己的男人,轻声道:“不能行房。”
裴旭双唇紧抿,心里发慌,陡然听见她平静的声音。
“会小产的。”
他愣住一瞬,忽然抱着她道:“臻儿想明白了?”
裴旭先前怀疑她不孕是因小产伤身,但后来琢磨一下,恐怕是她用了避孕的法子,所以每次榻上都由着他。
赵臻抿唇道:“我今年一直留在京城,恐怕要惹陛下怀疑,养胎是个好理由。”
话音落下,抱着她的男人便僵住身子,眼圈泛红,有水色划过。
他声音干涩:“臻儿想要孩子,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么。”
裴旭说完,见眼前人没有半点安慰自己的意思,起身披上外衫,俯首道:“赵臻,你我之间,从来都是你说了算,无非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我女儿死在并州,你不告诉我,如今你做这种事,也没和我商量,你把我当什么?”他喉咙发紧,“你想利用我的孩子做障眼法,你把兖州裴氏当什么?”
赵臻看着处于盛怒中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听见他心灰意冷道:“你心里既然没有我,我何必抱着年少情意不放,我们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至于这个孩子,你想怎么处置都好。”
她长睫微颤,“好。”
见她回的干脆,甚至低下头不看自己一眼,裴旭气得手抖,定定端详她半晌后拂袖而去。
丞相的马车深夜回到裴府,下来的男人神色阴沉,惊得婢仆不敢上前。
次日傍晚,裴旭坐在书房内,心不在焉和几位臣属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