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了会儿,收回目光,对殿内的人一摆手,威严犹在:“哀家跟皇后多日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你们都退下。”
于嬷嬷颔首:“是。”
两名男宠垂眼:“是。”
等他们离开后,偌大的寝殿里,就剩下姜娩跟太后二人,显得周遭空荡荡的。
姜娩注意到旁边放着的还在冷却的药,伸指过去试探了一下温度,她正准备端过去喂太后时,太后却沉着脸,忽然,她一挥手,将药碗打翻,生气道:“哀家不喝药!”
日日喝药。
顿顿喝药。
看着就烦。
闻着也糟心。
药碗被‘咣当’一声打翻在地。
姜娩的手被温热黑乎乎的药汁沾到,衣袖间被溅到,湿了一大块,紧跟着染上一层苦涩的味道。
别说太后不想喝了,她闻着都难以下咽。
太后发完火,像个孩童一样气闷道:“苦死了!”
姜娩:“……”
太后伸出手,抓住姜娩的手腕。嗓音因着先前的不住咳嗽哑了几分:“是皇后来了啊。”
姜娩盯着她瘦得如皮包骨一样的手,想到太后过往对她的赏赐和照顾,一时心情沉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一笑。
怎么了?
还能怎么。
当然是病了。
老了。
身体不中用了啊。
大概是人闲下来,脑子也有空去想别的了。
躺在病榻上的日子,太后再也不能跟那些男宠寻欢作乐,而养在长宁宫的数百名男宠都待在各自的屋子里,她每日都是留了几个可心的在身边伺候,听他们给她讲故事,听他们弹琴奏乐。
只是听着听着,太后的思绪总会从他们的脸上飘到别处。
她抓住姜娩的手,感受着年轻女子滑嫩的肌肤,盯着姜娩恢复的脸发呆。
蓦地,太后一下凑到姜娩面前,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姜娩的脸,羡慕道:“还是年轻好啊!”
姜娩一怔。
落到她脸颊的手,又黄又瘦,一眼看去,都没什么肉了,就剩下一层衰老的皮紧贴着里面的骨头,再看太后的面容,也仿佛一下子苍老成了她在金泉县时看到的那些老妇。
姜娩嗓音一哽。
太后盯着她的脸,目光中透着几分羡慕。
她年轻时就羡慕别的女子有一个好的出身,有一张漂亮的脸蛋,那是在后宫立足的根本。
老皇帝重色,重欲,只有长得好看,才能被恩宠一阵子。
太后回想自己走过的大半生,发现自己从生下来就因是女孩而不得爹娘喜欢,哪怕有幸承宠,也不得老皇帝的温柔对待,就连她的儿子跟着她也只能备受屈辱的活着。
她眼眶含泪,想着想着,嗓音都带着哭腔:“皇后啊,哀家这一生过得太难,太苦。”
“……”
姜娩望着她,半晌无语。
她知道太后苦。
因为年少吃了太多苦,所以在成为太后之后,才会那般放纵欲望,想把曾经没有享受到的一切尽情地享受一番。
太后本想留她多说会儿话,可她的精神状况很差,她眼下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她拉着姜娩说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