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戎装的瑾瑜出现在奉天殿时,所有人都感觉十分惊讶,瑾瑜神情坦然地在众人的注视中缓步走向王座,接受众臣朝拜。
老实说,还是有点怯。
眼前这些大臣可都是称得上绝顶聪明的天之骄子,要降伏他们可不是件容易事。
好在手中有刀,心里到底是踏实些。只是佩刀略长,骑马时还不觉得,坐下的时候就很不方便。
瑾瑜换了几个姿势都觉不舒服,最后干脆把刀横过来放到膝上,就跟当初坐在棺材上的姿势一样——她自己不觉得,但站在群臣的角度看,那样子就像是端着刀随时准备砍人一样。
武官们认得那把刀,加上长平公主许诺的好处大都已经兑现,因此表现得都还算配合;但是,文官完全不吃这套。
大典之后的初次朝会,通常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核心议题。
按照惯例,大臣们会派代表向新君递上贺表,倾尽毕生所学,用最华丽的辞藻、最卖弄的文字完成一场名为‘百官朝贺’的表演。
通常,这个角色会由身为百官表率的内阁首辅来担任,但是现在杨羡新死、首辅之位空缺,便由吏部尚书代理。那是个跟杨羡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子,瘦小枯干,头发花白,手上捧着百官联名的贺表,站在堂前大声诵读。
那文章写得晦涩冗长而又拗口,借用了古今各种爆冷的典故——瑾瑜耐着性子听了半天,虽然大部分听不大懂,但还是注意到武皇则天大帝的名字,而‘牝鸡司晨’四字更是尤为刺耳:
“行了,别念了。”
终于,她忍不住打断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你在骂我。”
吏部尚书倒也并不避讳,将手中厚厚的折子合上,坦然地望向高高在上的她:“皇上,自秦始皇起,专用作皇帝的自称为‘朕’,还请君上知悉。”
——那一脸高傲,仿佛在教训一个没文化的土鳖。
瑾瑜又岂会怕他,不动声色地瞪回去:“自秦皇起,才有了‘皇帝’一说。但‘我’字,源自女娲伏羲氏所造,从炎黄二帝流传至今——要论起渊源和尊贵,区区秦皇,又何以与女娲娘娘相提并论?”
他淡淡一笑:“皇上,神话传说权且一听罢了,祖制不可违啊。”
“祖制还让你好好做个人呢,你怎么不听呢?”
“我朝向来以文德治天下,还望皇上自重,莫逞口舌之快。”
“你倒是不‘逞口舌之快’,专门写了个长文当众骂我?”
瑾瑜冷笑一声:“然后,我一生气把你给砍了——我成了昏君,你就是载入史册的名臣,是这么想的么?”
瑾瑜板起脸孔站起身来,俯视众人:
“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小把戏,效仿祢衡击鼓骂曹、就为博个出名?好玩吗?有意思吗?”
百官一片哗然,小声议论纷纷。
吏部尚书却毫不畏缩,又道:“为臣者,自当不畏王权敢于进谏,方为臣子之道!”
“你这算哪门子的进谏?”
瑾瑜打断他的话,缓步走下台阶:“百姓吃不上饭,你若能给出谋划策解决问题,这叫能臣;官员贪腐鱼肉百姓,你敢于挺身而出公正无私,这叫忠臣;皇帝疏于朝政,你敢于指出问题加以鞭策,这叫直臣。请问阁下,你这满纸伦理纲常仁义道德,却只说‘皇帝不应该是个女的’——你到底该算个什么狗东西?”
“你……”
被瑾瑜一通抢白,他气得面白如纸,体似筛糠。
“我就骂你了,怎的?”瑾瑜用手上的刀在他面前比了比:“放心!我不砍你!我这把刀是用来扞卫疆土的,你还不配死在我的刀下。”
她说着,又将刀重新挂回腰间,迈步走到群臣之间,朝他们望了一眼:“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但也不是说砍人就砍人的!……一般是不会的,大部分时候也还是讲理的。”
这明显是越描越黑,已经有个别胆小的文官在往后退了。但是,这颇有威胁意味的举动,还是引得大部分文官一片哗然:
“真是粗鲁!”
“有辱斯文啊!这这,这成何体统?”
“纲纪败坏至此,我等要以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愧对先祖啊……”
有些上年纪的老臣,甚至开始捶胸顿足、当场哭起太祖皇帝来,涕泪横流、丑态百出,场面一团混乱。
——搞什么啊?当大臣的也能撒泼耍赖?脸都不要了吗?
见这招没能镇住他们,瑾瑜顿时有点懵,求助地看向长平公主。就见她轻轻摇头,做了个口型:还不够疯。
还要更疯一点吗?……也不是不行。
瑾瑜思索片刻,一时有了主意,朝人群大怒道: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她声似洪钟,这声厉喝犹如一道惊雷,使得混乱的朝堂立刻就安静下来。
瑾瑜沉下脸孔,冷冷的目光逐个看向他们每一个人:“彻帝在位八年,除了留下个空无一物的国库,还有无数的亏空!民间寅吃卯粮都成了惯例,产粮大省山东河南的赋税都已经征到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