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崖山民修递来的橄榄枝,王璟山心底的动摇险些难以掩盖。
只因这诱人的烤鱼,仿佛是四万胎息与无尽权力的具象化,试问天下男儿,谁能抗拒此等诱惑?
话虽如此,王璟山却仅在瞬息之间,便压下了心中的杂念,抬手接鱼之势戛然而止。
他轻吐浊气,目光缓缓落向江岸。
但见对面人影斑驳,欢声笑语交织着酒香饭饱的餍足;
灵光闪烁间,赤膊的修士们如孩童般追逐嬉戏。
眼前之景,既似世外桃源般恬静,又透着几分遗世的孤寂与陌生。
此刻,江浪滔滔拍岸,海风轻拂而来,带着清凉的慰藉,轻轻抚过少年的身躯。
恍惚间,江岸化作了一望无垠的灵田;
他疑似望见了十岁的自己,正与王氏的家人亲眷,及无数凡夫俗子,各自搀护着一株细扁的灵稻。
不知怎的,那些脸上写满困惑的身影,竟与眼前这些无忧无虑的修士们,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仿佛在问:
“那我们呢?”
余樵不解道:“剑仙在问什么?”
少年转头望回余樵,眼中透出清明之光:
“无崖仙门创建后,凡人的未来又将如何?”
余樵被这个问题惊得一愣。他未料到王璟山会关心此事,思索片刻后,方才回答:
“凡人么,自始至终,他们的命运都不会改变。”
“……余老,您是民修。”
王璟山将重音咬在“修”字之前。
“不错,我是修士。”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是对少年的情绪感到费解:
“剑仙不会以为,我等本质上,仍与凡夫俗子无异吧?”
不待少年回应,他已自顾自地继续道:
“是了,剑仙师承文相公,自会信奉那套仙凡平等的理念。”
王璟山眉头微挑:
“仙凡平等,有何不妥?”
“非是妥与不妥,而是大谬。”
余樵叹道:
“敢问剑仙,人若境遇变迁,其身份安能如旧?
“就如那唐末的黄巢,出身盐商,聚集一帮农兵愤然起义。短短数年,便令大唐国力衰颓,最终在长安称帝,以‘王霸’为年号。
“试问,此时的黄巢,还是当初那个商贾之子吗?”
余樵稍作停顿,目光深邃而悠远:
“黄巢称帝后,自然会提拔亲信,此乃人之常情,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他能否逐一顾及,那数十万随他起义的农民军,又或者平等对待天下商贾?
“既不能顾,也无心去顾。
“世俗之中,身份的转换尚且翻天覆地,修士与凡人之间的鸿沟,显然更加深不可测。
“我等无需依赖律法军队,心念一动,便可左右众多凡人的生死;
“力量之差,犹如云泥之别,岂能再说我辈修士,与凡人是同类?”
最后,余樵盖棺定论道:
“总而言之,仙凡平等之说纯属虚妄。剑仙切莫为陈腐儒学所惑,误将一身修为投入歧途。”
少年不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余樵举起烤鱼,几欲递至王璟山指尖,
“今夜过后,我等必将另寻新传人。望剑仙勿因一时意气,痛失千秋之名。”
王璟山稍作思索,便将目光再度投向江岸,询问道:
“若我执掌宗门,能否扭转这数万民修的观念,使他们重拾自力更生,摒弃对民脂民膏的依赖?”
“唉。”
余樵闻听后,长叹一声,面上难掩失望之情,仿佛已预见未来的重重困境:
“崖山正道中,昔日出身渔民的修士多达九千七百五十五人。但剑仙,你且细观钱塘江岸,现在停泊的渔船有几艘?”
“唯此一处,再无其他。”
“虽说捕鱼是生计,不是癖好。可如今,我辈连忆苦思甜都尚且不愿,剑仙又怎能以宗主之名,孤身对抗这滚滚的修真大势呢?”
二人默然相对,唯有潮水涨落的声响萦绕耳畔。
许久的沉寂后,王璟山方才低声开口:
“多谢余老前辈今日教诲,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那这烤鱼——”
“——烤鱼本是佳肴。”
言罢,少年后退半步,低头拱手,尽显谦卑:
“奈何寒风如刀,纵然美味在前,也只能忍痛辜负。”
烛光闪动,明暗交替。
余樵面色蓦然一沉,先前的和蔼平易,彻底烟消云散。
“善。”
老人将手伸进夜色,那烤鱼顿时“扑通”一声,掉进江水。
“只是剑仙先前应允我等的要事,万不可食言。此乃燃眉之急,刻不容缓。”
“余老前辈放心,晚辈必每日辰时抵达钱塘,决不耽误法像进度。”
余樵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承诺:
“既如此,剑仙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