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凛冽,将穆清殿的廊道翻新成雪白。
细雨中夹杂着初雪的寒意,悄然降临在尊道十八年岁末。
今日的凤凰山脚,内朝议事如期进行,如期结束。
诸士家领袖,如秋雁整装待飞,裹紧大氅,携殿内余温步出室外。
甫一踏出门槛,他们便见石阶下,凄雨中,一青年男子正单衣跪地,背负荆条,似在请罪。
“官家。”
这声轻唤,如同破冰之船,划破了凝重的空气。
紧接着,众声如波,层层叠叠地涌起:
“臣拜见官家。”
“拜见官家。”
“见过官家。”
“微臣参见陛下。”
在这寒风冷雨中,赵昺缓缓睁开了双眼。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使他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他动了动被冻得发白的嘴唇,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
“诸位大人,免礼。”
内侍郭常忆紧跪其旁,双手恭护着一根燃烧近尽的长香,不令其被雨水浇灭。
眼见阶上显贵陆续步下,他心头一紧,忙以膝代步谦卑退让,却在慌乱间差点与护栏上的龙头相撞。
这时,陆峰岳轻抬手臂,稳住了郭常忆的身形。
随即两指轻轻一捏,便将那内侍手中的尾香掐断,轻声说道:
“天寒地冻,官家龙体需得保重。”
“小陆相公此言差矣。”
吕文焕阔步自赵昺身前经过,泥水随其步伐激扬而起,点点洒在青年的面容之上。
吕文焕故作未觉,并未回头一顾,只对陆峰岳正色陈词:
“须铭记,孝道乃历朝立国之本。官家身兼天子人子,自应修德养性,对太后微责含笑承之,才可广泽天下苍生。”
陆峰岳尚未置喙,赵昺已抬手轻拭颊上泥痕,淡然含笑:
“吕卿精忠报国,言辞铿锵,朕必从善若渴,无怨无尤。”
闻言,陆峰岳微微摇头,对赵昺欠身拱手之后,便径自向宫门迈去。
吕文焕稍事致歉,亦不再多言,紧随陆峰岳身后,保持适中之距离去。
随即,留梦炎叹息着步下石阶,于赵昺前稍作停顿。
赵昺见状,含笑询问:
“留卿有何见教?”
“官家,老臣……有负所托。”
“母后智勇兼备,洞察幽微,留卿既已投效,当如昔日辅佐朕般竭诚尽忠。”
“唉,臣遵旨。”
留梦炎心头沉重,却不敢垂首,唯恐目光触及青年的失意之态。
他掀起略显冗长的官袍下摆,艰难地越过这位名义上仍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匆忙离去。
此刻,赵昺将目光抬向走在最后的三位老臣。
雨水沿着下颌滑落,流入口中,他却依旧含笑以对,甘之如饴:
“三位爱卿若有指教,但说无妨。”
陈宜中心头一酸,赶忙脱下自己的朝服,踏实地盖在赵昺肩头,凝重道:
“陛下,为了保全剑仙,您率殿前司与太后正面对峙,付出如此代价,当真值得吗?”
“值得。”
赵昺的声音坚定而从容,
“因为朕对他寄予厚望。”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仍屹立在石阶前的两位老臣:
“不仅朕看好他,几位爱卿亦是如此,不是么?”
吴长与程样目光交汇,流露出几分愧色,随即避开彼此的视线。
只因王璟山孤身奔袭孔家那晚,他们这些白日里高谈阔论、力邀剑仙共谋大业的仙朝重臣,竟都未率领家中修士前往增援。
毕竟,等到他们接到消息,召集人手,急匆匆地赶到现场,谁能保证王璟山尚在人世?
万一他已遭围攻身亡,他们却领着族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孔府之外,不仅无法扭转局势,反而会破坏了政治上的微妙平衡,得不偿失。
陈宜中心中百转千回,措辞谨慎,语气难掩痛惜之情:
“老臣绝非怀疑剑仙之能,只是官家为他承受如此重压,他却对您漠然置之,老臣实在为您感到不值啊!”
“剑仙来过。”
“哦?”陈宜中几人面上诧异,心中却道‘果然’。
“朕派王武威,将王氏族人由盱眙接回临安的当日,他便来了。”
吴长因正欲向陈宜中使眼色,示意他继续深究,赵昺却已坦然相告:
“他曾有意前往慈宁宫,向母后致歉,并代朕陈情。但朕并未应允——”
西北风骤起,赵昺感到一阵寒意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
“朕告知剑仙,朕之所有皆源于母后之恩,无论母后如何责罚,皆是朕之家事,不容外人置喙。”
吴长因三人闻言默然,最终只赞一声“官家至孝”。
解开关于王璟山与赵昺交谈的疑团后,他们便恭敬地告退了。
虽然宫城内,禁止修士随意施展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