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天盛挑眉,自斟自酌了一杯温茶,轻叹一声:
“皇婶,其实朕十分感念你当时为两国休战所做的无私奉献。”
他看着对面二人微变的神色,继续温声道:“朕也知道皇叔很在意你,在意到不惜放弃辅佐朕,转而到西凉陪你疗养身体。”
“朕很感动,却也感到很为难。有传言说,皇叔此次从盛京到花城,表面上是去看望皇婶,实则是携家带口前往西凉,打造另一个龙渊。”
沈黎砚正要解释,却被身旁的男人按住,“让他说。”
姬天盛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朕当然知道皇叔与皇婶的为人,但悠悠众口,朕堵得了一个两个,却堵不了所有人。”
“有臣子向朕谏言,皇叔在去年七月下令龙渊军退驻归砚与即墨,是为将来以后接管西凉扫清障碍。朕在当时,定然是不信这些无稽之谈的,而如今皇叔却是抛下一切,前往西凉...”
他语声微顿,忽而轻笑一声:“当然,朕是相信皇叔的,皇叔也定不会让朕为难的,是不是?”
姬冥修静默良久,长睫微垂,遮住了他眸底的一切情绪,可沈黎砚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冽与失望。
他终于开了口,“天盛,还记得我在虎啸山军营,与你说过的话么?”
姬天盛眸中微诧,“朕当然记得。”
“如果你想让天下安心,而撤掉皇叔这个后盾的话,皇叔愿意。”
姬天盛听后,蓦地抬眸看向对面镇定自若的男人。
他听到他平静淡然的声音,“说说你的条件吧。”
姬天盛微怔,随即暗自苦笑,他们叔侄俩还是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他掸了掸衣袍,起身走下席榻,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向静坐不语的男人。
“朕和阿雪还是挺喜欢小野的,把他留在盛京,给珵儿做个伴倒也不错。”
沈黎砚眸中闪过震惊的神色,她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却没想到姬天盛会真的提出来。
他与杨雪曾冒着风雪等了大半夜,全力护着她生下了小野,那份真心没有作假,而如今他竟是万分平静地说着令她心神俱颤的威胁之语。
她看向身旁的姬冥修,却听他淡然道:“天盛,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他犀利的视线扫向胜券在握的姬天盛,“你可能还不清楚,云川到底是谁说了算。”
姬天盛听了,沉静的眼眸倏地一惊,他下意识喊道:“福禄。”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屋外禁卫接连倒地的声音,一阵拖地的嘈杂过后,屋外只剩冷风吹过窗棂的沙沙作响声。
姬天盛的镇定不再,“皇叔,难道你真的要造反不成?”
姬冥修缓缓起身,直直看向姬天盛不可置信的眼底,“天盛,你不该来云川,更不该拿小野威胁本王。”
他转身扶起沈黎砚,手中抛出一物扔在了姬天盛用过的茶杯中,茶杯清脆一响,发出金属撞击杯壁的沉闷之声。
“拿着这个滚回你的盛京。杨宗明那个老匹夫别的本事没有,教唆你犯蠢倒是得心应手。”
姬天盛看向茶杯中的虎符,一时竟没有勇气上前去拿,那一声嗡鸣的脆响像是施舍于乞丐碗中的一枚铜板,将他引以为傲的尊严击得粉碎。
原来皇叔早就知道他趁他离京这段时间,将远在溧阳的杨宗明暗中接回了盛京。
原来他在他眼中,永远都是那个容易听信他人而没有自我判断的反复无常之人。
“皇叔,朕没有想过要伤害小野。”
“收起你那些自作聪明。”
他转身看向静立一侧的姬天盛,“你不是相信那些佞臣的谗言么?本王在西凉等着你的千军万马来讨伐。”
说罢,他牵紧沈黎砚的手,推开屋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沈黎砚看着他紧抿的薄唇,感受到了他被至亲之人怀疑威胁的愤懑与难受。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陪着他回到雅间。
床榻上,小野已经熟睡,木棉与夜七严阵以待。
见他们二人回来,他们肃沉的脸上才渐渐松懈下来。
姬冥修见一切安然,才出门与部下商议接下来的部署,等到他夜半回来时,见到的是榻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母子俩。
小野贴在阿黎的怀中,依赖而满足。
他柔和了眉眼,脱靴上榻,将熟睡中的他们静静拥入怀中。
月半之前他便获悉了京城的异动,景严早已将玲玉母子进行了转移。
如今的王府,就只剩管家、邱姑姑和几个不愿离开的家仆在固守着。
姬天盛现在没有证据指明他要谋反,虎符也已经交给他,他暂时还不敢对王府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