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秦王殿下已经是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在西隆的元帅府中,谢北昆自然为他准备了精雅院子下榻。然而,多数时候,殿下喜欢住在他自己置下的院子,谢北昆却不知其处,也不敢打听。当然,殿下如今把控了西北局势,他未必能长住在西隆城中,但谢北昆还是命人天天打扫河清院,当殿下还在此居住般诚惶诚恐地敬着,以谢北昆的经验,这样必定能得上位者喜欢。
所以,以谢元帅的头脑,自然不能明白,秦王殿下为什么很少住进河清院中。
柳丝桥下游,靠近东市的地方,小南河在此往北改了道,留下一片肥沃的滩涂。滩涂上红柳成林,绿草芳美,就是盛夏时节,这里也是一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墨玄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拿着钓竿,正专注地看着水里的浮标。他只用心钓鱼,哪里管头上的柳荫里,紫红、粉白的细小花朵争相散落在他的头顶和肩头。
鱼四疾步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这让他想起民间百姓常常说的一句形容男女之情的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少爷长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有吸引各路姑娘的资本,可惜少爷他只钟情于李姑娘……罢了,这不是他能管,也不是他管得了的事情,他还是少庸人自扰吧!
甩甩头,鱼四继续大踏步靠近墨玄。
“你吓走了我的鱼了!”
墨玄只分出一份眼光,笑着说出了不满的话。
鱼四……
“哎呀,开个玩笑了,你就不能不要整天板着一张,像阵为选一样,笑脸迎人,说不定,你早就能娶上媳妇了!”
默了默,鱼四还是没忍住反驳的话。
“二哥他……也没有娶上媳妇!”
“嗐!”墨玄腾出一只手来挥了挥。
“那是他们家规矩严,他家老头子不让他随便娶一个寻常女子。要不然,你看着,他的孩子都能上树掏鸟窝了!”
这倒是,二哥乃镐京陈家的嫡子,陈尚书是断断不容他随便娶个女子为妻的。
“不像我们,我们都是死了爹的孩子,没人管了……你说你整天板着脸,哪个女子受得了?”
鱼四睁大眼睛看着少爷,这还是先前那个郁郁寡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少爷吗?
迎着鱼四惊愕的眼神,墨玄笑得开怀。
“是不是觉得我变了许多?”
鱼四没有说话,只略敛了眉眼,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话,别人面前我不会说。在你面前,我倒是可以说说。”
重新将眼神投到浮标上,墨玄的心思其实已经飞远。
“从前,我怨天怨地,心中总有股郁气和戾气。为什么别人有父有母有关爱,我没有?为什么其他兄弟可以正大光明、理所当然地被爱,而我父皇爱我却要偷偷摸摸的?为什么我要戴着面具生活,还要被宫里的人欺负……当然,最让我在意的是,我居然是个悖伦而生的孩子!我为此自暴自弃、痛不欲生。可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一切都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悖伦子,我的父亲、母亲都很爱我,我是幸福的……”
说着自己幸福的人,却低着头,不让人看他的脸。
鱼四一声轻叹,老天待少爷确实残忍了些。襁褓里就离了母亲,被先帝抱入后宫养育。后宫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对于一个没娘的孩子来说,无异于羊入虎口。先帝为了保护他,不敢表现得过于关爱他,只能煞费苦心地为他安排一个不受宠皇子才有的待遇。在这样的背景下,少爷的成长之路,自然是艰难又心酸的。
只消沉了片刻,墨玄就抬起了面庞,脸上又有了惬意的笑容。
“你知道吗,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世,知道了父母也是珍爱我的,我宛若得到了新生,我……我感觉浑身轻快,就像……就像要飘起来了!”
终于忍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鱼四在心里腹诽:您果真没把我当外人,这样没出息的话也敢对我讲!但是,少爷,咱们能不能矜持点儿?毕竟,您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正在兴头上的墨玄,自然看不出鱼四的不赞成,仍旧沉浸在他自己的喜悦中。
“更令我高兴的事儿,就是她……她终于决定离开萧家了!我……以为我失去的东西,竟然又有机会找回来了!从那一天起,我就对上天说,我原谅他 了。我觉得他是公正的!”
少爷说的这个“她”,鱼四自然知道是谁,他撇嘴皱眉,状似不满,嘴角又奇怪地勾着。
“是啊,这都要感谢竹风啊!他什么都敢干,南国的皇后,他说拐就拐了!他倒是潇洒了,又在您这里立了大功,可知道我们在后面,为他擦屁股,忙乎了多久吗?!”
这回,墨玄放下鱼竿,拿大石头压着竿头,以防鱼竿顺水漂走。
有这个缓冲的时间,墨玄也想好了要说的话。
“阿鱼!”
站起身,墨玄单手搭在鱼四肩头。
“这次,的确是辛苦你们了!若没有你们扫除痕迹,恐怕萧帝的人早就发现他们了,又哪里容忍她走出江南!你是不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