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稳后,李霖跳下车,先对门首的林幼卿点点头,然后掀起车帘扶着林老爷子下车。
“阿爷。”
不等人站稳,林幼卿就赶紧迎上前,亲热地唤了一声,声音微颤。
当初分别的时候,双方谁都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只能说天意最爱捉弄人。
林老爷子先是心怀忐忑地随着那个文书入了城,进了一座大宅,被管事的引至一处宽敞明亮的厅堂内,与大儿子干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问话。
就在父子俩等候的饥渴难耐时,终于来人了,却是又要领着他们往外走。
就在他们父子以为主家发觉认错了要赶人时,又被人扶上了马车,去城门口接了一大家人,迷惑地再次进了城。
这次来的地方,明显不是上回那所豪华的大宅。
这一圈走下来,林老头都稀里糊涂的,从那府里上马车前,他提着心问了一句去哪儿,那人却板着脸丢给父子俩一句“跟着走就是了。”
此刻又饥又渴,身子虚弱的林老头,惴惴不安地被李霖搀扶下车,脚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熟悉且欣喜的声音唤“阿爷”,忙抬眼循着声音看去,顿时就给惊呆了,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元……元娘,是我的元娘吗?”
这时,空中骤然响起一道老妇人惊喜而颤抖的惊呼声。
林幼卿的目光一扫,看清自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后,当即就扑过去抱住那人,欢喜雀跃地应道:“阿奶,是我!可算见到你们了。”
凝视着满头白发饱、经风霜的阿奶,一刹那间,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就湿润了,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元娘,你怎地在这?”
“你这是从京里回来了?”
还不等两人在说话,伯娘婶子们便开了腔,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
“啊,真的是元娘姐!”几个堂弟堂妹,突破女人们的重围凑近了上瞧。
“妹子。”
后下车的堂哥们就比较含蓄了,立在自家父亲身旁朝她打招呼。
叔伯们则对她笑了笑,似乎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一时,从几辆马车上跳下来的一大家人,对于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林幼卿,心里充满了惊诧与疑惑。
元娘不是在京城侯府姨母家吗?
她是几时回来的?
怎地又落脚在了这里?
不等家人问东问西,林幼卿就伸手抹去了面颊上喜悦与激动的泪水,招呼他们先进屋吃饭。
饿得有气无力的老老小小,一听说有吃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也顾不得多问什么,各赶各地往宅子里奔去了,阿爷与阿奶也被裹挟着进了院子。
林幼卿落在最后,向李霖真诚地福身致谢,继而嘱托起最后一件事来:“有件事怕还要劳烦李统领一回。”
“林姑娘请说。”李霖毫不迟疑地道。
“那日在城外,我答应贺老三的事李统领也是清楚的。待完工后,李统领便替我把这包银子交给他。”林幼卿说完,自袖中伸出来的手不知何时攥着一个大荷包,递到他面前。
那人却身形未动,只盯了她一眼,讲道:“四皇子晓得此事,已吩咐过在下,事后许他一家入城。”
闻言,林幼卿微怔,讪讪地收回手。
可能这样说会显得她矫情了,但还是忍不住暗自埋怨一句,这个四皇子怎么什么事都要插一手呢?
只因,她现在一听到四皇子,头皮就觉得发麻。
匆匆与李霖告了别,林幼卿转身进了院子,并闩上门。
“阿姐!”小男孩清脆地嗓音唤道。
他的手里依旧握着妹妹的小手,像是在逃荒路上养成习惯,一时还戒不掉。
脏兮兮的小丫头,跟在哥哥后面稚气地喊了一句“阿姐”,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满是好奇的盯着她看,似是已不大认得了,说不出的可爱与稚气。
“小勇,小花,你们怎么不去吃饭?”
刚就在人群外瞥见他们小兄妹了,只是没机会说话,不意他们竟在这里等她,“走,咱们先去吃饭。有话也等吃饱了肚子再说。”
林幼卿心疼地摸了摸瘦巴巴的小男孩蓬乱的发顶,携起他的手往厨房走去。
两进的小宅子,厨房也是小小的,三两个人在里面做饭倒没问题,再多就要转不开身了。
天天只能喝两碗糙米粥,饿得都脱相了的林家人,见了漂着油水的鸡蛋青菜疙瘩汤,一个个双眼直放光,手也不洗,就抢着拿碗盛饭吃,你推我,我挤他。
盛好饭的舍不得走开,厨房挤不下,就席地坐在房檐下的石台上,狼吞虎咽起来。
那速度简直就是往嘴里倒,只见得着吞咽的动作,而不见咀嚼。幸好汤这会已晾得温热,这么吃也不怕烫着了。
林幼卿领着小兄妹来到厨房时,锅里的疙瘩汤已经见了底,小堂弟正举着手里的碗,喊五婶娘给添饭,后面还挤着几个堂兄与堂姐妹,个个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锅里瞅,一副没吃饱的样子。